哪怕是个磨眼,我都要钻过去。
小时候,常听大人们这样说。看着大人们斩钉截铁、咬牙切齿的样子,我们小孩子十分不解。
石头做的磨子,上面用于漏粮食的磨眼,小孩子拳头大小,那么大的一个人,怎么能够从磨眼里钻过去呢。
想几天也想不通,想了几天也没有看到说话的大人钻过去。但是石头做的磨子,在小孩眼中印象非常深刻。
曾经农村家家都有一个石磨,是一家人重要的生活工具。石磨多数用华蓥山上油光石做的,青里泛白的石头,打成两片圆形重叠而成。一片稍厚的朝上的一面打出规则的齿状,正中心打一个眼,再安上一根圆铁棒兀立其上,叫做磨子的下扇。另一片朝下的一面打出规则的齿状,正中心打出一个与下扇圆铁棒吻合的眼,旁边打一个能够漏粮食下去的洞口,叫做磨子的上扇。上扇立面的侧边再打一个方形的眼子,将一块规则的约三十厘米的木块锲入眼中,露出的木块上凿出一个圆孔,这就是磨把手。
磨盘一般用本地的石头打出来,有一个小簸箕大,整体呈圆形,边缘高中间低,在一个方向伸出一个嘴来,像一个葫芦对半削开,仰面朝上的一半。将下扇固定在磨盘正中,将上扇正中的眼对准下扇的小铁棒合在一起,一个石磨就基本形成。
要让石磨发挥出磨粮食米面的功能,还需要一个磨档钩。磨档钩做什么用,用来推动石磨转动的。磨档钩也是用木头做成的。最好有一根天然弯曲的木头,弯的地方成90度角最妙。从弯的部分开始,一头只留下不到三十厘米,锲入一根小铁棒成为磨档钩嘴,就成为了磨档钩的头部;另一头至少要留一米五左右,是磨档钩的主干,主干顶端呈90度逗上一根约一米左右木头,这是磨档钩把,再用两根稍细的木头与主干呈45度角相连,这样一个可以用来推磨的磨档钩就做成了。
要推磨,这样还不行。还需要将石磨安装在一个相对比较宽敞的地方,许多人家的石磨都是安装在屋檐下的街檐上的。将磨档钩把的两端系上两根绳子,绳子的另一端吊在房屋的椽子上,人们的双手握在磨档钩把上,向前一推,向后一拉,让磨子的上扇沿着顺时值方向转动起来,就可以磨粮食米面了。另外需要一个人往磨眼喂粮食,人们说这叫添磨。一个人推可以,两个人也可以推,遇上磨的东西负荷特别重的时候,甚至三个推磨也可以,只是人们在磨档钩前显得有些拥挤而已。
人们推动石磨磨粮食的时候,不会发出什么特别的声音来,有时有点“呼呼”的。只有石磨空转的时候,人们没有从上扇的磨眼添磨,石磨转动的声音有点“轰轰”地,在向人们发脾气不喂东西它吃。
从对石磨有记忆起,虽然常听到人们说要钻磨眼,却从来没有看到哪个人钻进去过,看到都是人们将整粒的玉米、小麦、糯米喂进去,被磨成粉末或者浆之类的东西。
一家人有一个石磨,也是幸福的事情,至少为了将小麦、玉米等磨成粉末,不用到别的人家去借磨子磨,也没有不凑巧的时候,人家正在磨,要等一下的烦恼。
很小的时候,石磨带来的常常是快乐。大人们在推磨的时候,小孩在旁边跑来跑去地玩。有时候,大人会把很小的小孩抱起在放在磨档钩把边坐着,一手把小孩掌着,一手推磨。小孩坐在上面,随着磨档钩的推拉,像坐在秋千上面,一前一后的轻轻晃动。小孩“咯咯”的笑过不停,虽然大人要多使出一些力气,却幸福无比。
石磨是石头做的,作用却不小。人们吃的玉米面、小麦面可以用它来磨,养猪用的玉米浆用它来磨,家里要做粉蒸肉的粉子用它来磨,吃的汤圆粑粑要用它来磨,反正只要人们想将什么从颗粒变为粉末或者浆汁,就劳驾石磨来磨。
磨粉蒸肉的粉子时,小孩子们最高兴。那个年代,肉难得吃一次,一磨粉蒸肉粉子,就知道要吃肉了。妈妈虽然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,做的粉蒸肉粉子特别的香。
妈妈将地里产的胡豆、豌豆、花生、糯玉米、糯米、豇豆、南瓜籽、花椒、辣椒等分别在铁锅里炒一下,混合在一起,用石磨来磨成粉子,做的粉蒸肉十分的香,至今记忆犹新。
磨粉蒸肉粉子时,妈妈常常亲自添磨,妈妈慢慢的喂,爸爸或者是两个年龄大点的姐姐推磨,被转动的磨子磨成粉末的粉蒸肉粉子,慢慢的从磨子上扇与下扇之间的缝隙掉到磨盘的四周的槽子里,香气也弥漫开来,没有推磨任务的我们,常常是舍不得走到一边去玩,甚至家里养的那只小狗,也在磨子周围摇着尾巴。
看到妈妈将干的糯米用水泡上一段时间,然后用石磨来磨成粑粑,装在一个用过豆腐的包帕布里,让水慢慢的滴干,就知道要过年了。家家都磨糯米粑粑,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。
稍微长大些,石磨带给我们的快乐就没有那么多了。大了,大人们就会要求小孩帮着家里做事。比如帮着将粮食喂进磨眼里去,人没有磨子高,就站在一根小板凳上面,同样可以将成颗成颗的粮食喂进磨眼。往磨眼里面喂粮食,远没有坐在磨档钩把上荡秋千那样快乐。常常是一边往磨眼里喂粮食,一边盼望着早点将手里的粮食磨完,好跑到大院里去与小伙伴玩啊。不管怎样,每次被大人叫到起往磨眼里喂粮食,心里千不愿意万不愿意,总要坚持到将一次磨推完,没有发生过一次中途溜号的情况。
再大点,用石磨磨粮食的任务,有时候就交给我了。这比起只是往磨眼里面喂粮食,显得艰巨而又困难。家里交给我来完成的推磨任务,往往是质量要求不是很高的,比如磨猪吃的玉米浆,粗细都不关紧要,反正是要放在大铁锅里反复煮后,才倒进猪槽里让猪吃的。
有个时段,用磨子磨猪吃的玉米浆,基本是我的家务,特别是星期天,是板上钉钉的事情。每天吃完午饭,做完作业,我就开始的推磨家务。先要将干的玉米粒,在干的石磨里磨成玉米瓣,比较粗,一粒玉米磨成几瓣就行,然后再磨前两天已经用水泡好的的玉米瓣,将泡了的玉米瓣磨成玉米浆。磨完玉米浆再将才磨出来的玉米瓣用水泡上。
许多时候,这样的家务是我与弟弟一起完成的。我推磨,弟弟往磨眼里添磨。弟弟有时吃完中午饭就往院子里跑出去玩,我对他说玩一会就回来哟,弟弟说要得要得。有时候弟弟玩得起劲,早把添磨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,找遍院前院后,不见影子。
这一下我就惨了。一个人完成推磨的任务,更显得艰巨,更显得枯燥。有弟弟添磨,我们两个还可以摆龙门阵,时间在话语间似乎溜得快些。
没有办法,一个人也得慢慢地把父母要求的事情做完。我先把干玉米粒添到磨眼里,再跑到磨档钩把那边推几下,磨子里没有玉米粒了,再到磨子边添磨,添好磨再跑到磨档钩边推磨。如此周而复始,把干玉米粒磨成了玉米瓣。如此周而复始,再把泡好了的玉米瓣磨成玉米浆。
有时想节省时间,也学大人不用磨档钩推磨。人站在磨盘边,将一根木头栽进磨把手的眼里,一手添磨,一手推动那根木头,磨子的上扇动都不动一下,我的力气远没有达到大人的力气。看样子磨档钩还真是一个好东西,让我们推磨时省去了不少的力气。
石磨磨东西久了,人们就会请来石匠来修修磨子。所谓的修,现在看来不是什么高科技。那个石匠也是把墨子的上扇、下扇规整的齿状打得深一些,像人们的牙齿一样,磨起东西来要快一些而已。
后来,再长大点,慢慢的明白,大人们说的磨眼都要钻过去,是说的做事情要有冲劲要坚持,就像我曾经一个人推磨,也要把该磨的东西磨完,并没有什么其他什么含义。